巨人法务

这么多年共同生活下来，我对我丈夫，究竟是不是一种爱情？还是仅仅是命运连在一起的两个人，彼此习惯了对方，也习惯了这种没有激情的日子？

　　有一天，在推开病房的门的那一瞬间，从门上那个小窗户，我看见一个年轻女人坐在他身边，头垂在他肩膀上，他抱着她。还用得着解释什么吗？不用，我全都明白了。他们的动作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们是什么关系。我忽然想起那天他拿着手机回短信息的时候为什么总是偷偷看我是不是在注意他，那些滚滚而来的信息，就来自眼前这个比我年轻的女人……

时间：2006年2月25日 地点：新闻酒店茶楼 讲述：袁丽华 年龄：40岁 整理：记者 邓抒

我们没有真正从心里亲近过

互相的印象都不坏，交往就继续下去了。经常是他主动给我打电话，有时候约我看电影，有时候是去逛公园。渐渐地，我觉得很需要有这么一个人这样对我，习惯了他的存在和定时出现。我猜想他也是一样。我从来没问过他，他究竟是怎么想，这么多年一起生活，我没有去问他的习惯，都是猜想，他也不跟我说。我觉得他就是像我猜想的那样想的，我怎么想他，他就是怎么样的人。现在看来这是非常不好的状态，我们之间其实缺少沟通和交流，我并不了解真实的他，我了解的，只是我对他的猜想。直到这个人已经走远了，才明白原来两个人并没有真正从心里亲近过。

　　交往到半年多，他家出了一件事，他父亲病危。那时候他天天除了教课就是跑医院，很辛苦。我帮不上什么忙。有一天，他打电话说有话跟我说，让我到公园等他。我去了。看见他从远处小跑着过来，我忽然有了一种温情的感觉。他瘦了，头发也长了，有些零乱。大概那就是心疼一个人的感觉。他跑过来，我主动去拉住他的手，他马上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们并肩坐下来。他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开，我的手心里都是汗。这样坐了半天，我憋不住了，问他这么急着见我有什么事，他看着我，认真地看着，目光一下都不错开，手还是不放。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话了。他说他爸爸快不行了，他是家里惟一的男孩，他爸爸也知道他在跟我谈恋爱，知道我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他爸爸说，要是双方都觉得挺好的话，就结婚吧。自始至终，他就在说他爸爸，最后，他说：“我觉得我爸爸说得对，这也是我的愿望。不知道是不是你的。”

　　这就是我丈夫的求婚。

　　我们在他父亲去世之前登记结婚了，老人家没能参加婚礼，但是也走得很欣慰，毕竟他看见儿子成了家。

这究竟是不是一种爱情？

　　这么多年共同生活下来，我对我丈夫，究竟是不是一种爱情？还是仅仅是命运连在一起的两个人，彼此习惯了对方，也习惯了这种没有激情的日子？

　　结婚以后的日子很平常，跟千千万万个中国家庭没有什么两样，两个人工作、挣钱，把小家庭建设得越来越好，然后女儿出生了。再然后，他得到了一个机会，离开了学校，和朋友一起去搞职业培训，就算是下海了。他的收入比过去好了很多，顾及家里的时间也相应的越来越少，孩子在成长，抚养和教育都是问题，他希望我能多管家里的事情。我本身也不是特别有事业理想，他征求我的意见之后，通过朋友的关系把我调到了现在这所私立学校当老师，收入一般，但自己的时间比较多，可以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女儿和家庭上。我们的家庭状况有了一些小变化，我带着女儿去上各种课外学习班，辅导女儿的功课，照顾双方的老人，处理日常的家务，他一心一意做生意，钱越挣越多，人越来越辛苦，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

　　去年年底，我忽然接到了他的同事打来的电话，说他撞车了，人事不省，已经送到了医院。我被吓坏了，赶紧把女儿送到外婆家，赶到医院。那时候，他还在昏迷中。我能做什么呢？一个妻子所能做的一切，就是陪伴他，照顾他，跑前跑后，有时间就待在医院里。他醒过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手机打开之后没有两分钟，短信息滚滚而来。当时，我就在他身边，什么也没想。真的。他是个很忙碌的人，手机好几天不开了，有留言是正常的。平时，他回到家里就会把手机关上，早晨出门才打开，我也觉得很习惯。我猜想他是不想有人打扰他在家休息，这不是对我和孩子的体贴吗？

　　其实，我注意到了，短信息来的那一瞬间，他有些慌乱。但我没觉得那跟我有关。然后，他嘱咐我回家休息，说这些天辛苦我了，孩子也需要有人照顾，他已经没有危险了，不用我总是陪着他。

　　有一天，在推开病房的门的那一瞬间，从门上那个小窗户，我看见一个年轻女人坐在他身边，头垂在他肩膀上，他抱着她。还用得着解释什么吗？不用，我全都明白了。他们的动作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们是什么关系。我忽然想起那天他拿着手机回短信息的时候为什么总是偷偷看我是不是在注意他，那些滚滚而来的信息，就来自眼前这个比我年轻的女人。

她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的形象

　　最终，那女人走出来了。病房门在她身后关上，她还转身透过门上的小窗户朝里面挥了挥手，脸上是幸福的笑容。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在死死盯着她，她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好心情里面。

　　这是一个挺漂亮的女人，后来我知道她33岁，离婚了，是我丈夫的同事，来他们公司两年半。她跟我完全不一样。我在33岁的时候已经放弃了打扮自己，而一心一意为家庭和孩子活着，我已经不穿高跟鞋、不涂口红、不留长发，也不在乎我丈夫是不是还凝视我的眼睛、我的脸。我已经天然地认为作为妻子不需要这一切了。看着这个女人轻盈地往楼梯口走，大衣的衣摆像长裙子一样飘起来，我有自惭形秽的感觉，她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在我丈夫眼睛里从来没看见过的形象，老实说，那并不是一个美好的妻子的形象。

　　就在她快要消失在楼梯口的那一刹那，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开口叫了一声“小姐”，她迟疑了一下，回过头来，没说话先微笑了：“您是叫我吗？”我说是。她转过身来，说：“我不认识您呀。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很好听，脸上的笑容很自然地灿烂着。我赶紧走过去。和她面对面，我有些紧张，抓着水果袋子的手在发抖。她就那么看着我，挺从容不迫的，也挺友好。就在她的这种表情里，我鼓足勇气说我是某某的妻子。她有点儿吃惊，然后一脸的尴尬。她在我的注视下慢慢低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声“对不起”。她想冲我笑，但是脸上的肌肉只是动了动，没笑出来。

结婚多年，我丈夫从没说过这些话

　　我站着不动。这样过了一会儿，她恢复了平静，说：“要是您愿意，咱们一起坐坐吧。”说实话我没有心理准备，但也没有愤怒，甚至还有些好奇。

　　我们选了靠窗户的桌子坐下。我问她想要什么，她先说“我来吧”，然后又说一杯热茶就好。我买了两杯茶，坐在她对面。我已经非常平静了。真的，是那种一切了然之后的平静。还是她先说话了。她说：“请不要误解，我没有想破坏你们的家庭，我和他之间，没有乱七八糟的关系，只是比好朋友更好的好朋友。”我说不知道应该怎样去理解这个“比好朋友更好”。

　　她说我丈夫曾经明确地告诉她，绝对不会跟我离婚，绝对不会为了别的女人放弃我们共同的家庭，她也明白，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结果。她说她很喜欢我丈夫，觉得他是一个优秀的男人，有责任感、聪明勤奋。她说她很羡慕我有一个这样的丈夫，这是我的福气，只是我还没有学会好好去守住这份福气。

　　这是一个比我小7岁的女人说的话，她在我面前打开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听着她说话，我忽然理解了我丈夫为什么会愿意跟她聊天，我相信很多男人都会愿意跟她交流，因为她能够看到他们的内心深处，并且懂得怎样去呵护那份深刻的孤独和寂寞，还有永远不能在家里的女人面前表现的脆弱和无助。

　　从始至终，我只问了她一个问题：“你是怎么了解这一切的？谁教会你这些？”

　　她再一次笑了，但是那笑容特别苦涩。她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是我前夫的外遇，她就是这样把我们分开的。那时候的我跟你一样，从来不知道我的丈夫作为男人也跟我们女人一样，有一颗心，而且，这颗心也会流血。所以，请你相信我，请你珍惜你的生活。”